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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 the Deer Galloping in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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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 the Deer Galloping into Thornbush》3

03 社交生活

魔法部,傲羅執行司。一年一度的春季招聘。

這次招聘會的負責專員是忒修斯·斯卡曼德,不久前因在一次突擊作戰中表現出色而獲得了晉升。

“首席傲羅,恭喜。”德安妮絲主動前去祝賀道。

“謝謝。”忒修斯答道,“我聽維克多說你留校任教,以為他在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德安妮絲故作驚訝道,“人民教師是什麽不可置信的職業選擇嗎?”

“當然不。”忒修斯笑了。“但是去年六月,你在同期畢業生的考核裏拿到了實戰的最高分。我本以為能和你成為同事。”

惜才的首席傲羅微微有點失落。

“啊。”安妮應道,“我們會的。”

“考慮來魔法部就職嗎?”忒修斯堅持想要爭取她。他不止一次和她說過“魔法部大家庭”這個概念,每次聽到她都要盡量忍住不笑出聲。

“是啊,有這個打算。不過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她笑了。“再過幾年我就有資格被選進威森加摩委員會了。”

“的確。”忒修斯想了起來。“五十個席位裏至少有十個是留給……”

“貴族。”安妮笑了笑,“就是這樣。為了這個,不得不去應酬啊。”

忒修斯不怎麽讚同地點點頭。

“兩周後馬爾福家在倫敦辦舞會,說是要介紹他們在法國的女兒進入社交界。你會出席嗎?”

“也許。”德安妮絲說,“如果阿布拉克薩斯不再擔任《巫師戰爭》*的主編的話,我會考慮的。”

他們閑聊時,鄧布利多過來了。

“忒修斯。好久不見。”鄧布利多和忒修斯握手。

“教授。”忒修斯點點頭。

“在聊什麽?”他看了安妮一眼。女孩子很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我們在聊舞會的事。”忒修斯答道。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要在倫敦辦社交季的開場舞會。”德安妮絲接話道,“幾乎所有人都會來。”

“所有人?”鄧布利多問。

“二十八家族。”安妮聳聳肩,“還有波特家。你討厭的特拉弗斯也會出席。”

她看了忒修斯一眼,“不好意思。沒有要說你上司壞話的意思。”她眨眨眼,“但這家夥老要給……”她瞥了一眼鄧布利多,“……找麻煩。你知道。”

忒修斯笑了。

“是啊。確實很苦惱。特拉弗斯可是強硬派。”

“特拉弗斯,我並不討厭他。”鄧布利多澄清道。

“多麽善良啊。”安妮說。“再過幾年他就得小心了。”

“怎麽,打算好了在議會裏大展宏圖了嗎?”忒修斯調侃道。他對她不來傲羅部門深感惋惜。“您真該勸勸她,鄧布利多教授。”

“沒有用的,”安妮笑道,“不管別人怎麽說,我也是'強硬派'。”

忒修斯搖了搖頭。

“好一個女伯爵。”他說。

鄧布利多摸了摸安妮的腦袋。(“嘿!”)

“乖一點,別真的把他們都殺了,好嗎?”

“來見見我的未婚妻。”馬爾福的宴會上,忒休斯挽著莉塔的手臂對安妮說道。

莉塔·萊斯特蘭奇。萊斯特蘭奇家的小女兒,同樣是流言蜚語環繞的對象。關於她的弟弟,德安妮絲有所耳聞。失蹤的渡鴉,命運絕望的女兒。

什麽狗屁。德安妮絲心想,好的預言都押韻。

“斯托皮亞。”莉塔點頭致意道,對德安妮絲表現出對好感敬謝不敏。

她跟所有人都保持距離。德安妮絲很能理解。

“斯托皮亞,現在夠用了(that's settled for now)。”德安妮絲握了握她的手,“至少不是梵多瑪蒂柯。”

莉塔露出驚訝的表情。“梵多瑪?那個黑魔法家族?”

“是啊。”德安妮絲說,“我可是一個梵多瑪。”

“你瞧,”她努努嘴,“人們都開始對我指指點點了。”

她說的是真的。男人們都往她們這邊看過來。有些只敢偷看一眼。另一些則毫不掩飾。

“……那可能是因為你值得一看。你知道。”

安妮笑了。“噢……我絕對能幫你分擔那些視線,不是嗎?”

--

餐前開胃酒會,人們在客廳裏閑聊。

德安妮絲神態自若走進一圈正在談笑的男人們中。在說話的有克林頓、魔法事故和災害司司長、特拉弗斯和福斯科。很不巧,都不怎麽熟。還有她特別討厭的特拉弗斯在。

但這些都沒有關系。

“福斯科。”她笑道,“我聽說菲爾特的牡蠣油可讓你滿面春風。”

近一年來,英國及周邊海域惡劣天氣頻繁,牡蠣大幅度減產。而菲爾特公司往年貯存的牡蠣油,讓福斯科大賺了一筆。

“哦,當然!托了維克多的福!”福斯科哈哈大笑,“代我向你叔叔道謝,好嗎?”

“當然。”德安妮絲挑眉道,“可別忘了,是我讓維克多對你提這件事的。”

“是嗎,小小姐?”

顯然是對她刮目相看了。

“不用太驚訝吧?”安妮說。

說話間,福斯科就要吻她的手背。但安妮和他握了握手。

特拉弗斯微微皺眉。進場的時候,他看到她身邊的男伴是阿不思·鄧布利多了嗎?

“我不明白。”德安妮絲說。

托基爾·特拉弗斯不耐煩地看了看懷表。

“好小姐,饒了我吧。剛開完會,現在還要到你這裏來接受質詢嗎?”

德安妮絲端著酒杯,聳了聳肩。

“您隨意。”她說,“不過我確實搞不懂,既然你已經知道鄧布利多不能親自去對抗格林德沃的原因,為什麽不幫他解決這個問題?”

特拉弗斯剛想插話,德安妮絲緊接著說道,“那個誓言,並非牢不可破的。只要把它毀了,鄧布利多自然就能去把格林德沃殺了。”

她說話的聲音大了點,引得旁人紛紛側目。聽到她說要把格林德沃殺了,一些男士流露出欽佩的目光。

特拉弗斯沒有接話,他招來侍者,也拿了一杯酒。

“鄧布利多一向沒有與魔法部合作的意願,斯托皮亞,”特拉弗斯輕聲說道,“他不像你。他不合作。”

德安妮絲沒法反駁他。你說得很對,她想到,但特拉弗斯又說,“即便是你,也並非真的想合作。”

這她可就不同意了。德安妮絲挑眉道,“怎麽,改革派現在沒有活路了嗎?”

特拉弗斯不置可否。他舉了舉杯。

“你對鄧布利多的私人感情會影響你的判斷。”他最後說道,好像很惋惜似的。

德安妮絲沒有反駁。她和人群中的鄧布利多打了個招呼。

“多個盟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好,你說呢,特拉弗斯?”

特拉弗斯不答話,只是暧昧地笑笑。

他意有所指,德安妮絲搖搖頭。

“是啊,”她說,“也許鄧布利多該和我學學強硬手段。”她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教教那些人什麽時候該閉嘴。”

特拉弗斯沒有接話。他記得白金漢公爵的下場,以及這個頭銜空置的原因。

“希望你意識到我們是個民主政府。”他提醒道。

“也希望你認識到我是卡裏古拉。”安妮點點頭,離開了交談。

--

晚宴開始了。

新鮮的蘆筍,將將獵來的鷓鴣,當季食材以簡單的方式烹調。不過,可不要小瞧家養小精靈的心血——甜菜根上抹著的蛋黃醬,可是兩個小時前剛剛調制的。

不過在這裏,沒有值得誇讚的事情。因為一切都理所當然的華美、周到。曾經有藝術家慕名而來拜訪馬爾福夫婦,他驚訝於府邸的美麗並讚嘆道,這是一張多麽漂亮的柚木餐桌呀,因而被夫婦倆趕了出去。他們對此的解釋是,從來沒見過這麽無禮的人!

德安妮絲叼著蘆筍邊聽邊笑,貴族們裝腔作勢的談話每時每刻都想讓她哈哈大笑,或者把這大廳一把火給點了。虛偽。包括這些做作的禮節和講究的衣著,無一不是在以炫耀的方式金箔般貼在臉上身上。

馬爾福的確值得驕傲,他屬於那種真正的貴族,意思是絕大多數財產都是通過繼承得來的。像忒修斯,她想,能被接納進這個圈子裏的唯一原因是他將來可能走上法律執行司司長的位置。

而她呢,德安妮絲輕輕敲著餐桌,桌上鋪了厚而潔白的桌布,灑滿了玫瑰花瓣(以及女主人的手寫菜單),大概是因為這個名存實亡的貴族頭銜吧,以及美貌——她被視作一種資產,她心知肚明。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比杵在一堆並不把自己當回事的男人們中間更痛苦和窩火的事了。

鄧布利多並不這樣想。他對她的啟蒙,把她當成人來愛,但覺醒宛如一道閃電,驚天巨雷,暢快淋漓地撕開了那層以愛構築的薄膜,雞蛋殼打碎了,終有一日他不再能保護她。

她望向他,越過長桌,她被安排在離主人較遠的位置,因為她已經是熟客;鄧布利多在上座,談笑風生,她望著他,有那麽一兩秒這個長袖善舞的鄧布利多讓她感到陌生,不適應,好像她愛的應該是別的什麽人。芙林吉拉說你愛他愛得真幸運,就像在照鏡子,即便婚後睡在同一張床上也不會發現身邊躺了個可怖的他者,這話讓德安妮絲心驚,原來過了這麽多年,我還是在從他身上找那個完美的阿尼瑪、甚至是父親的影子嗎?我難道不是已經過了那個階段了嗎?

她覺得她能接受真實的他,比如他喜歡把書房弄得很亂,窩在裏面待很久,比如他總是從關系中獲利,再比如他的確是帶著目的接近她的——即便本意是好的,但她還是感到傷害,感到他逼著自己去揭開那些傷口,感到他深藏在內心裏的對她的欲望,不僅折磨他自己,其實也一直在折磨她。

那些深藏的秘密,她想,就像戰爭中死去的人。但很難說他們兩人究竟誰的秘密更多一些。

一直以來她無法對他談論安德烈·斯特魯克。

事到如今,安德烈這個名字帶來的只是一種苦澀的餘韻,曾經的歡樂都不在了,那些自以為是的理解和接納也變成了不合腳的鞋。她醒來了,無法再回到過去的黑暗中去,覺醒絕不是偶然或恩賜,只是一把刀,刀紮在心上,絕無可能將它取下來,一直流血,一直疼痛,這就是醒來真正的含義——她開始受苦了。這其實開始得很早。

我是你珍視的小鳥嗎?她想到,翅膀沾了泥濘、拴著鎖鏈,如此想展翅高飛卻始終陷在泥沼裏掙紮,掙紮,發出無聲的吶喊,你捧著你那顆想要拯救所有人的心臟走了過來,穿過沼澤、撥開迷霧,徒手分開冥河……每到這時,她總會對這個充滿隔閡的世界絕望,想到一個人無法完全屬於另一個人,想到時過境遷,想到她自己,那雙總在看向未來的眼睛——永無止息的可能。這痛苦無可止息。

她垂下眼,吃掉了最後一塊草莓冰。

--

男人們換下晚禮服,披上亞麻或絲綢的吸煙裝,上到二樓休息室。

此刻,飯後閑談開始了。女士們不談國事,樓下在辦舞會,德安妮絲換了件粉色亮片裙,波波頭,戴羽毛,故意抹最紅最亮的嘴唇,然後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正打算去吸煙室冒犯男人,鄧布利多出現在了鏡子裏。

嘿!她轉過身嚷道,誰讓你這時候進來了?

他們約會的時候,鄧布利多總是在樓下等她。

他沒說話,只是盯著她看,一眨也不眨,德安妮絲別過臉。

鄧布利多托起她的下巴,輕輕地,很繾綣地吻著。他親她的時候得彎下腰來,他肩膀很寬,男人的第二性征,安妮不得不承認喜歡他的一個原因就是這個——

她掙紮了一下,鄧布利多沒有停下。德安妮絲不得不用了點力氣。

鄧布利多這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她。

從前你都是提早離席的,鄧布利多伏在她耳邊低聲說。

演戲要演到底,不是嗎?德安妮絲回答道。

她托著香檳杯穿梭在人群裏,和每個能打上照面的人駐足、閑聊。如果喜歡對方,那麽便更真心實意地問候近來可好,否則就是走個過場,混個臉熟。

馬爾福邀請的客人都有不凡之處,你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用上這些關系。

沒有人告訴過我,交際花也是這個頭銜底下的工作之一啊。

德安妮絲躲進窗簾後偷偷喘息。馬爾福莊園徹夜燈火通明。窗外,花園裏亮著永不熄滅的火把,水池中央,潔白的大理石天使正翩翩起舞,如此旁若無人,好像能這麽一直跳下去。

只有和安德烈在一起的時候,她才真正喜歡跳舞。她喜歡踩在他的腳背上,被他帶著跳。那時候她又瘦又小,而他那樣高。

這熱鬧的莊園舞會讓她憶起了過往的光景,仿佛還是那些晚上,斯特魯克侯爵之子帶著梵多瑪家的小女兒來往於巴黎各大著名的宅邸間,把她介紹給形形色色的人認識,然後他們跳舞、偷喝烈酒,從宴會上逃跑——幾乎讓她以為,只要打開這扇窗,只要從這窗裏跳出去,就能重新回到那些歲月。

她不會討厭這些華麗的宴會的。就算她恨這宴會上惺惺作態的每一個人,她都不會討厭舞會。她可愛的童年,充滿脂粉和烈酒,釀成了她慘烈的性格。

安德烈·斯特魯克,她想到,你放心。我會一直恨你。

--

最後,德安妮絲來到鄧布利多身邊。鄧布利多正在和湯普森·克林特談話,試圖扭轉他對麻瓜厭惡的態度。湯普森是克林特家的小兒子,以反麻瓜立場臭名昭著。

“……如果說有人生來要做奴隸,不可否認——一些人享有特權,那麽,就是那些愚蠢的麻瓜了……”

鄧布利多嘆了口氣。他沒有接話,但克林特滔滔不絕。

德安妮絲聽不下去了。

“再說一句反麻瓜的臟話,克林特,小心我把你的頭擰下來。”(One word against muggles, Clint, I'll had your head chopped off.)

“你!”

克林特作勢要掏魔杖。鄧布利多比他更快。

然而,德安妮絲是三個人裏最快的——她的杖尖已經抵住小克林特的脖子了。

“啊哦。”德安妮絲嘲諷道,“小心……”

武器出鞘,眾人圍上前來。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到德安妮絲耳邊。

人們沒有、也絕不會忘記白金漢公爵的下場。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對方極力反對德安妮絲作為女嗣繼承斯托皮亞的頭銜和封地,即便德安妮絲是斯托皮亞的嫡長女。除此之外,白金漢公爵在斯托皮亞的貿易業務上處處給她使絆子。

於是,在一場不怎麽入流宴會上,德安妮絲破門而入。她一襲黑衣,眼神淩厲,杖指白金漢公爵,要求和他決鬥。

在她的挑釁下,公爵答應了決鬥。

兩人在宴會廳裏拉起一條決鬥場,行完禮,還沒等德安妮絲回過頭來站穩身子,公爵的咒語就朝她飛去。

德安妮絲反手擊飛了那個咒語。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只用了一個魔咒,一道黑綠色的閃光,公爵就痛苦地捂住喉嚨,鮮血四濺,倒在了地上。

公爵的死引起了軒然大波。很多人聲稱她用了不可饒恕咒。但當威森加摩委員會審判德安妮絲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那的確不是死咒,只是一個非常強大的黑魔法。

它不在英國法律明令禁止的咒語條目裏,委員會沒法給她定罪。況且,那確實是一場締結了魔法契約、合法合理的決鬥。在多數貴族投了“無罪”的選票後,德安妮絲被當庭釋放。

現在,人們的記憶恢覆了。如果說鄧布利多還算是手腕溫和的民主領袖,那麽德安妮絲可就是徹頭徹尾的暴君。

“克林特,我要是你,就不會去招惹她。”忒修斯撥開人群,笑著說道,顯然是在幫她解圍。

德安妮絲回以註視。

不久後,人們散去了。閑言碎語刺耳一如往日。

白金漢公爵是怎麽回事?鄧布利多好奇地問道。他的確聽過一些挺誇張的流言。

一個礙事的人。德安妮絲這樣答道。

--

稍晚,德安妮絲和鄧布利多去酒館喝酒。酒館快打烊了,除了他們兩個衣冠楚楚的人,餘下的都是些醉漢。

他們買了兩杯啤酒到露天吧臺站著喝。

德安妮絲蘸著酒液寫了幾個字,她說,洛□□亞,你知道這個地方嗎?在我十二歲的時候,我母親送我去奧地利的親戚家學習宮廷禮儀。我猜她很願意在一兩個月內擺脫我這個負擔。

禮儀老師也是位伯爵夫人,據說是家族的遠親。在薩爾茨堡的時候一切都很愉快,即便束身衣非常別扭,而我一點也不喜歡穿高跟鞋走路。

有一天,我們被國王召見,連同許多貴族一起。禦前大臣宣讀了一項詔令,宣布洛□□亞公主即日起要前往瑞士和薩羅茲王子聯姻。車隊即刻啟程,所有人都做好了準備,除了我,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跟著車隊上路了。

車隊非常隆重,馬車上掛著繡金線的車簾,舷窗上雕刻著王室的紋章,全部都是金色的。

最開頭的幾天道路通暢,但過了不久就開始下雨,道路變得泥濘,車輪陷在泥中出不來,馬匹累得夠嗆,我們抵達科威克小鎮的時候累死了十一匹馬,而雨越下越大。

道路無法通行,王後心急如焚,將官在城內抓壯丁命令他們連夜修補道路。

第二天馬車能走了,雖然雨還在下,但總算小了一些。公主在馬車上昏昏欲睡,因為渾濁的空氣。她拉開窗簾,看見一隊渾身泥漿的人被拴在一起,就問,那些人是做什麽的?犯了什麽罪?

一名將軍騎著馬朝她走來,恭敬地應到他去問問。不一會兒將軍回來了,他說這些人是給殿下修補道路的勞工。

公主問為什麽要把他們綁起來?將軍說如果不把他們綁起來他們就會逃跑。公主沒有再說什麽,但顯然陷入沈思,因為不一會兒她就喃喃自語道,那麽,這一切都是因我而犯下的罪了。

為什麽要修建道路,為什麽要建造修道院,上帝是否知道他在人間的居所建立在凡人的苦難之上,他何曾在水上行走,何曾□□雙腳訪問人世,這一切發生因我的出生,王後打斷了她,不,她說,這一切發生是因為你父王的意志,你去瑞士也是他的意志,而地上的權利無人能夠違抗。啊,公主說,那麽我這個公主也不算什麽,為我而建的修道院也不算什麽,一切都是虛無,生命就是虛無。母親,回答我,那麽我的出生又算什麽?瑪麗亞芭芭拉,王後答道,出生就是死亡*。

鄧布利多,她繼續說,在我十二歲那一年,世界就像一個卵殼。我被包裹在裏面,殘酷的訓誡也無法徹底撕開那層薄膜。但是那天之後一切都變了,我變成了一個郁郁寡歡的成年人,一個絕望的、心中充滿苦悶的人,只因為有人替我道出了世界的真相:我們生活、相愛、奮鬥,我們創造死亡。一切都不重要。

你知道這不是真的。鄧布利多說,一切都有意義。

她轉過頭來看著他,而不是像之前那樣看著他在玻璃上的影子。她笑了,輕輕地吻了一下他。

你瞧,德安妮絲說,我們也在創造死亡。愛就是小小的死神。

--

當晚,他們回到霍格莫德,阿不福思招待了他們。

男巫免不了對鄧布利多冷嘲熱諷,看看你的樣子。他說,早就巴不得改頭換面,步入上流社會了吧?

鄧布利多笑了笑,安妮給我挑的。好看嗎?

阿不福思瞪了他一眼。德安妮絲覺得他哥哥確實有點過分。他的禮遇便是小小一勺面糊,德安妮絲卻有一塊蜂蜜蛋糕。

壁爐裏的火溫暖地燃燒著,烤箱裏飄來雞肉的香味。外面在下雪,德安妮絲緩慢地吃著。

味道怎麽樣?鄧布利多問道。

她像是沒聽見似的,突然流下淚來。

阿不福思有點慌神,看向鄧布利多。後者,作為一個好男朋友,立刻把她帶到了二樓的房間裏。

她趴在床上哭了一會兒。只是無聲地流淚。鄧布利多抱住她,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問,安妮開口道:“一直以來,他們都說我會是一個好的殺手。然後,他們又說我會一事無成。

我忍不住……忍不住問我自己,我做下的那些事……它們真的是必要的嗎?”

她看著空間裏虛無的一點,難過地啜泣著。

“我有一百個理由為我自己開脫。我需要這個爵位,沒有它,那些名利場,我連入場券都沒有。生有權是最容易的事情,在那之後卻很難。我需要做一些事。我必須去做……”她扭頭看著鄧布利多,那眼神讓他心碎。

“他擋著我的路了。”她輕聲、一字一頓地說道,“而且,我做這件事,是被默許的。”

“我也許是那把好用的刀,我也給他們用了。總之,血都流在我身上。所以……也許只是希望有一只值得的手來握住它,好好使用它吧。”

說話時,她望向鄧布利多,好像他就是她認為的那只值得的手。

鄧布利多摟住了女孩子的後頸,一下一下撫摸著。

“你不是任何人的刀。”他說。

安妮打了他一下。“你就不能說'好'嗎?”

鄧布利多笑了。“說了你就真的會聽嗎?

“有些事情我可說了一百遍——”

“……好啰嗦。”

“什麽?”

安妮鉆進被子裏,把頭埋進枕頭。估計是覺得又說多了話,正在生自己的氣。

“……真討厭啊。”她說,“我要給你變一個魔法。”她抽出魔杖,念道,“一忘皆——”

鄧布利多捉過她的手腕壓在床上,吻了她。

--

數月後。

“德安妮絲?你也來部裏工作了?”約德爾·安德魯斯抱著一摞半人高的水晶球朝她走來。

“只是來辦事。”她解釋道,“也很高興見到你。”

“說說看,”兩個小時後,德安妮絲拿著簽上部長名字、蓋上公章的文件從七樓下來,再一次碰到了約德爾。

“你到底是為什麽會來魔法部工作?”

安德魯斯非常驚訝。

“德安妮絲……”他一時不知怎麽回答。“神秘事務司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既給你開工資,又讓你隨心所欲做研究的地方了。而且事務很清閑……”

“聽起來像份好差事。”她連連點頭道。

“你在霍格沃茨怎麽樣?”約德爾問。

德安妮絲搖搖頭,長出一口氣,差點就要再來支煙。

“當老師真的不是我的使命所在,”她說,“感覺像在浪費生命。”

“怎麽會?”約德爾驚訝道,“我聽說,是鄧布利多教授特意推薦你……”

後面的話她沒有怎麽聽,天色暗淡下來,魔法部亮起火光,這光景讓她無端想起芙琳吉拉死時的樣子,她來魔法部查證她丈夫的消息。

也是同樣的昏暗,同樣的寒冷,同樣的幽深不可見人。

此時此地,她再一次想起她朋友的命運。

“不管怎麽說,”他們走到室外,約德爾遞給她一支煙,“機會還是太少了,不是嗎?”

她在寫信。給哈德利寫。給伊芙·盧森特寫。給永遠也不會收到她的信的安德烈寫。

實際上,她的日記本都是這樣開頭的,“親愛的安德烈……”好像這本日記本會說話,好像在這本子裏寫下的困惑都會得到解答——就像從前一樣。

如果有人能一直回答我的問題,那時她想,那麽我就能確信他是愛我的。

“阿不思,你聽說了嗎?”

麥格教授放下餐盤,在鄧布利多身邊坐下來。

“關於什麽?”

“還有什麽?斯托皮亞家的年輕小姐!”

聽到這個名字,鄧布利多微微笑了。他不答話,覺得南瓜湯做得稍微甜了些。

“他們說,要為她破格選舉,阿布拉克薩斯支持她加入議會,所以……”

鄧布利多沒有在聽了。米勒娃·麥格的話像回音一樣遙遠。

他在想事情。想她的那些疑問。就算她不問,她大大的雙眼裏也總有那麽多的痛苦和憤懣。以及疑問。他幾乎都能聽到那顆心在呼喊。她在求救。

救救我,她說,誰能告訴我,我的路到底在哪裏?

“……沒有想到。”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她選了最危險的那條路。”

“……他不再回答我的問題了,哈德利。從那時起我就不得不一個人面對世界。但有時我又覺得,就算他在回答,也不是在回答我的問題。你知道,人們經常這樣,說著說著,就開始自說自話……”

她撕掉這張紙,往壁爐裏撒了一把飛路粉。

火爐把她吐到魔法部大廳,下了班的哈德利在這裏等她。

“忒修斯想要見你。”哈德利說。他把一份入職文件交給她。

德安妮絲覺得非常好笑,忍不住大笑出聲。

“不需要了。”她說,“我已經是議員了。”

--

“安妮,”公寓裏,壁燈亮起來。鄧布利多忍不住開口道,“你知道,我覺得你朋友是對的。你甚至——你不是一直想做演員嗎?我認識皇後劇院《歌劇魅影》的導演……”

德安妮絲翻看著琴譜。琴譜下壓著的是謝菲爾德晚報——時政專欄。

“可以做演員,就是不能碰政治,是嗎?”德安妮絲笑道。

“你知道這種勸法只會讓我逆反心理更嚴重,對吧?”

鄧布利多嘆了口氣。要不是為人師表,他真想抽支煙。

“……權力的游戲,安妮。會把你嚼得骨頭渣都不剩……”

“所以,格林德沃可以碰,我不能?”

鄧布利多笑了。

“德安妮絲!”他想要抱她,被女孩子躲開了。

德安妮絲完全沒有調笑的意味了。方才也許有,現在全然嚴肅起來:“鄧布利多,”她說,“有那麽一段時間我也想過,我何必?我可以躲起來。我可以像你一樣不問世事,專心做我的研究,研究魔法,研究命運,觀看人類世界的肌理,看看人類的命運究竟是如何循環往覆、不得拯救。但他們期盼我,期盼我站出來,期盼我能領導。如果我不站出來,誰為女巫說話?誰為那些無權無勢的人買單?我不能——”她頓了頓,閉上眼。“我不能袖手旁觀。”

德安妮絲打開門,天色漸漸暗下來。有那麽一瞬間,鄧布利多以為她會離開。此時離開,便是永遠離開,那光景他很熟悉,就像很多年前。他幾乎要投降了,他追出去,大門敞開,“安妮!”他喊道,“德安妮絲!”

德安妮絲早已走遠了。倫敦的夜永遠是那麽霧蒙蒙的,一輪孤苦伶仃的月亮高懸在夜空中。

月亮就是月亮,他想,德安妮絲便是這輪月亮,因為一個心願高高地懸掛在空中。因為這個願望,他心甘情願在泥濘中行走,盼望她飛得很高,雙腳不要落地。

可他不會、也不能忘記,她是從泥潭裏爬上來的。

沒過多久,德安妮絲回來了。她懷裏抱著一只紙袋,裏頭用報紙包了一瓶酒。

“來點?”她只是去街對面買了瓶酒,看起來完全不知道鄧布利多的煎熬。

鄧布利多搖了搖頭,背過身去。

“感覺有點奇怪。”她說。

“什麽?”

“感覺我們像已經結婚十年,而我是那個野心勃勃、中年參政的丈夫,死活不聽勸。”

鄧布利多真想抽煙。

“……我不介意。”

“什麽?”德安妮絲大大咧咧地答道,拆開一封校董事會的信函。“又是感恩舞會,你要出席嗎?”

“你的男伴不帶我,還想帶誰?”

鄧布利多顯然是很累了,甚至沒力氣把那點暗暗的嫉妒和不滿掩藏起來。

德安妮絲驚異地看著他。鄧布利多很少、很少把話說得這樣明白。

“可是,”她冷靜地指出,“這樣的話,做得太明顯了。”

“讓他們見鬼去吧,”鄧布利多搶過她手裏的酒瓶,對嘴灌了幾口道,“你要參政的話,難道不需要一個體面的丈夫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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